“你坐在這裏。”顧傳音敲了敲桌面，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裏發出“咚咚”兩聲帶回音的敲擊聲。

郝可過去拉開椅子，坐在顧傳音指定的地方。

“很好，”顧傳音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黑色手機狀的東西，放在桌面上，把手掌放了上去，接著，一圈黑色的光圈以黑色“手機”為中心，向外擴散，看到郝可驚訝地看著“手機”，顧傳音笑了笑，“這是‘領域’，在‘領域’內發生的事情，外面不會知道。”

郝可當然知道這是“領域”，只是，他沒想到，顧傳音消除個記憶都要用到“領域”，他們經費很充足的樣子。

黑色的霧氣將整間會議室包裹起來，顧傳音走到郝可對面的位置上，兩手撐住桌沿，身體向前傾，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郝可：“郝老師，恭喜你啊，這麽年輕就能在S市買房。”

郝可疑惑地看向顧傳音，有必要麽，只是消除個記憶而已，快把你的鋼筆拿出來吧，言不由衷的話就少說兩句。

“不過，你應該知道，你現在的幸福生活，是誰給你的吧？”顧傳音挑起眉梢。

是……祖國母親？

“是我。”顧傳音沈下肩膀，目光灼灼地看向郝可。

郝可皺起眉頭。

“怎麽？你不信？是誰給你開這麽高的工資？是帝皇小學。是誰領導帝皇小學？是上級主管部門。上級主管部門的代表是誰？是我。”顧傳音完成了三級歸納，最後功勞全歸給了自己，並且，他是真的這樣認為的，而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。

郝可又想吐了，顧傳音的臉為什麽這麽大！

“我明天還要上班，能不能快一點。”郝可移開目光，不想看到這個從裏到外浸透了虛偽的人。

“哦，快什麽？怎麽快？你知道我要做什麽事嗎？”顧傳音的話語裏帶上了不滿。

“……消除我的記憶。”郝可說道，為了避免顧傳音再東拉西扯，他補充了一句，“不是你說的麽？”

顧傳音冷笑了一聲，冷冰冰的目光透過金絲邊眼鏡，審視著郝可：“不錯，是要消除你的記憶，不過，如果只是消除你的記憶，誰來做都可以，這種小事，根本不值得我親自動手。”

“……”郝可無語了，不是你非要親自動手麽，如果讓淩旭來……郝可現在應該已經開心地躺在床上睡覺了。

“我想要，跟你商量一件事。”顧傳音直起身子，踱步繞過辦公桌，來到郝可這邊。郝可感覺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，那股刺鼻的香水味若有若無地飄過來，“關於淩旭。”

郝可的神經頓時繃緊了。

“好了好了，你不要這麽緊張嘛，”顧傳音以為郝可是厭惡妖怪，所以才繃直了後背，他輕笑著撫弄著郝可的後背，貼近他耳邊，柔聲道，“既然你這麽討厭他，不如我們合作，你只需要承認，你看到了淩旭操縱搖號軟件作弊，從那個時候開始，就懷疑他不是人類了。一一怎麽樣，很簡單吧？”

是很簡單，可是我不幹。

“但我沒看到他作弊。”郝可幹巴巴地說道。

“死板的小麻雀，”顧傳音直起上身，十分不快地說道，“我看你是還沒看清現在的形勢，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，而是要求你，命令你這麽做。”

“……你是要強迫我作偽證？”郝可反問道。

“哈哈哈哈，”顧傳音突然笑了起來，身子不住地顫抖著，“郝老師，我沒發現，你竟然這麽有趣，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？”

這個時候，郝可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，郝可把手機拿出來，一看，是淩旭的微信。

顧傳音的笑容僵在臉上，他緊緊盯住郝可：“誰的消息？”

不等郝可回答，他一把搶過郝可的手機，拿到眼前一看，表情頓時扭曲起來：“好啊，沒想到我們的大妖怪，這麽關心班主任啊。”

接著，他飛快地按了幾個鍵，連著回了兩個消息，然後把郝可的手機關機，扔了回去。

郝可默默收回手機。

顧傳音突然湊到郝可面前，彎著腰，頭部古怪地扭著，自下而上地觀察他：“郝老師……你該不會，真的和淩旭串通好了吧？”

郝可似乎被嚇了一跳，驚懼地看著顧傳音，把椅子往後挪了挪。

顧傳音似乎對郝可的這個反應很滿意，他笑起來：“郝老師，你這麽怕我啊，我還以為你膽子大得很呢，連我的命令都敢違抗。剛才不是說了麽，你現在的幸福生活，是誰給的？是我。”

郝可好像明白過來顧傳音是什麽意思了，他愕然地擡起頭，睜大眼睛，望著顧傳音。

“只要我動動手指，隨便打兩個電話，你現在的工作，可就保不住了，還貸款的壓力應該很大吧，還有50萬的校長選擇獎，努力了大半學期了，就這麽放棄，你甘心嗎？”

郝可暗暗地攥緊了拳頭，果然，教學組長那些話，都是顧傳音授意他說的，而自己像一個吊線木偶一樣，為了臨時加入的工作疲於奔命，也是人家早就設計好的。

這樣玩弄一個社畜，是不是很有意思！

“郝老師，表情別這麽嚴肅嘛，我只是告訴你現實情況而已，反過來想想，只要你答應我，按照我的說法作證，把一個本來就不該出現在人群之中的異類趕走，既可以保證全校學生的安全，又可以得到50萬的校長選擇獎，多麽好的機會啊，就這樣落在了你的頭上。”顧傳音撫著下巴，一邊說著誘人的詞句，一邊觀察著郝可的神情。

郝可的表情依然凝重，但是，這一次，他沒有那麽快說出回絕的話。

顧傳音笑了起來，他就喜歡這樣的情景，平凡的人類，為了蠅頭小利做著艱難的抉擇，從一開始可以坦然說出“要堅持正義”、“要清白地做事”諸如此類的宣言，到後來，開始遲疑、猶豫，最終走向反面，成為利益的奴隸，變成自己最不屑的那種人一一這個過程實在太有意思了，比任何戲劇都要精彩。

“郝老師，你知道麽，人的一生之中，關鍵的選擇機會就那麽幾個，只要把握住了，你就會上升一個層級，達到你曾經不敢想象的生活水平，到那個時候，沒有人會知道你做出過什麽選擇，大家只能看到你的生活狀態，並以此評估你的人品、智力、毅力以及所有一切。”顧傳音像伊甸園的毒蛇一樣，循循善誘著，用聽起來最有道理的話，引誘夏娃吃下蘋果，“相反，你沒有把握住那個機會，你就會淪落到底層，貧窮，並不僅僅代表著清苦的生活，還有病痛，罪惡，他人的白眼，對你整個人人格的否定，你將生活在人間地獄。”

郝可放在桌上的雙手，不由自主地交握在一起，他的臉色也變得更差了，眉頭緊緊皺著，似乎在經歷內心艱難的掙紮。

顧傳音欣賞著這一切，無聲地念著，屈服吧，屈服吧，只要你出賣淩旭，淩旭就會徹底拋棄對你的那麽一點點沒來由的憐愛，到那個時候，你就會變成一顆無關緊要的棋子，隨意地丟在塵埃裏。

至於顧傳音許諾的那一切，會在他的目的達到後，隨著郝可被消除的記憶一起，消失無蹤。

而郝可出賣淩旭的證詞，則會以錄像的形式永久保留下來。

顧傳音擡起頭，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墻角，在那裏，幕布後面，有一擡攝影機正在工作。感謝唐部長，總是為他做好一切準備。

可惜，唐部長再強，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類，根本無法滿足顧傳音，現在，他需要的是那個傳說級的大妖怪，靈力和戰鬥力都是S級的淩旭，才配的起他顧傳音。

“我覺得……”弱小的人類遲疑地開口了，“我至少也是個省級優秀班主任，帶出來的班級成績都是全優，怎麽也不至於被人打個電話就開除掉吧？”

顧傳音楞住了。

他想聽的不是這個。

不對，郝可的這番話，怎麽讓人感覺不到預想中的艱難抉擇、痛苦掙紮……反而有一種迷之自信？

“啪”！顧傳音一巴掌拍在桌上。

冷笑從他齒間綻出，他努力擠出輕蔑的樣子，妄圖用陰陽怪氣的言辭擊碎郝可的自信心。

但是，一輪語言攻擊下來，郝可不僅沒有失去自信，還一臉淡定地看著顧傳音，等他表演完。

“我對我的專業能力有自信，就算帝皇小學不要我，S市其他中小學也是隨便我挑，當然，我相信，以S市教育體系如今的成熟程度，是不會允許這種以領導個人好惡決定人才去留的事情發生的。”郝可頓了頓，不卑不亢地說道，“所以，我不答應你的條件，如果沒有其他事了，我明天早上還要上班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
顧傳音一臉見了鬼了的表情，瞪著那個卑微弱小的人類，整理好公文包，從座位上站起來，從容地離開。

“慢著！”顧傳音臉上騰起一股黑氣，轉瞬之間，他移動到郝可面前，伸開手臂，攔住了他。

郝可感覺那股濃烈的香水味混合著一股腥味撲面而來，香水味快要壓不住顧傳音身上傳來的腥臭味。

那是什麽東西腐爛了嗎？郝可感到有些不安，他抱緊公文包，後退了半步。

如願看到郝可臉上疑似畏懼的神色，顧傳音卻並不覺得開心。

他當然可以展現本體，嚇暈眼前這個普通人類，但是，他並不喜歡那樣做，那樣會顯得他非常沒用，黔驢技窮。

就像上一次在學校花叢，他克制不住因為嫉恨引發的妖性，在教學組長面前露出妖形，還把教學組長的陽氣給吸光了，雖然事後也處理掉了教學組長多餘的記憶，那終歸不是什麽特別光彩的事情。

這一次，他要對付的是郝可。

淩旭莫名其妙就看上的人。

偷偷把大妖從顧傳音眼皮底下撬走的人。

顧傳音決不允許自己失敗，他為了今天，為了這一刻，已經做了那麽多準備，準備了這個局，就等著郝可跳下來。

“郝老師，你還真是意外的自信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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